「再來一局!」 清脆的骰子撞擊聲在醉仙樓的雅間內迴盪,溫潤的玉骰子在雕花木几上轉了幾圈,最終停下,祿崇離修長的手指輕點桌面,眸光灼灼。
「六、六、五,十七點。」對面的青年面色發白,緊張地捏緊手中的骰盅。
「公子,請。」祿崇離微微一笑,右手執起酒杯,悠然啜飲。
青年深吸一口氣,手腕一抖,骰子落在碗中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「四、三、五,十二點,公子果然好手氣。」青年苦笑,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,推到祿崇離面前。
祿崇離卻只是輕輕搖頭:「銀兩我不要,把你那把青霜劍留下便是。」
「這…」青年面露難色,「此劍乃家傳之物,不能…」
「既然敢以此劍為注,輸了便該認。」祿崇離眼神漸冷,「還是說,祝公子要違背江湖規矩?」
青年咬牙,解下腰間配劍,恭敬地雙手奉上:「青霜劍歸公子所有。」
祿崇離接過長劍,指尖輕撫劍鞘,滿意地點頭:「好劍,祝公子請便。」
待青年離去,祿崇離獨自執壺對月,低聲自語:「第九十九柄了。」
他的劍匣中,已經躺著九十八把名劍,每一柄都是他在賭桌上贏來的,江湖中人都說他祿崇離是個瘋子,明明劍術已臻化境,偏偏沉迷賭博,更以賭局贏人佩劍為樂。
然而無人知曉,這些不過是表象,祿崇離在等,等一個人,一柄劍。
二十年前,他年方十六,初入江湖,意氣風發,那時的他,還叫祿遙。
彼時他初出茅廬,在一處山腳下的小鎮遇見一位紅衣道人,那道人醉醺醺地坐在街邊賣酒的攤子上,身邊橫放著一柄古拙長劍。
「小友可敢與老道賭一局?」道人舉起酒碗,笑問年少的祿遙。
「賭什麼?」
「賭你三年光陰。」道人神秘一笑,「若你輸了,便隨我習劍三載,若你贏了,這把承影劍便是你的。」
年少氣盛的祿遙想也沒想就應下了,賭具是三枚銅錢,比的是誰擲出的字數多。
祿遙輸了。
於是他隨道人上了山,在那荒僻的山巔上度過了三年,道人教他劍法,教他鑄劍,也教他讀書識字,可最常做的,卻是和他賭博。
用骰子賭,用銅錢賭,甚至用落葉飄向何方來賭,輸了的人就要飲酒,一飲便是三碗,這三年下來,祿遙不知不覺間已能飲得下烈酒,劍術也突飛猛進。
道人常說:「世間萬事,皆是一場豪賭,成敗得失,皆在一念之間,習劍如此,做人亦如此。」
三年期滿時,道人醉臥在山巔的草地上,將那柄承影劍隨手扔給了祿遙:「去吧,帶著它闖蕩江湖,若有朝一日你能揭破老道的把戲,這劍就是你的了。」
祿遙不解:「師父此言何意?」
道人卻只是笑:「你且去闖,總有明白的一日。」
次日清晨,祿遙收拾行裝下山,卻發現道人已不見蹤影,只在草地上留下一個酒碗,而那柄承影劍,竟是天下聞名的四大神劍之一。
自那以後,洛遙改名白衣,走遍江湖,專門以賭局贏人佩劍。他要搜集天下名劍,研究其中奧妙,只為找出當年道人的把戲。
這一找,便是十七年。
收集的劍越多,祿崇離越發確信,當年那場賭局處處蹊蹺,三枚銅錢的字數,真的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嗎?還是說,從一開始,這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?
就在這時,醉仙樓的門外傳來一陣騷動。
「聽說了嗎?醉道人來了!」 、「就是那個專門騙人白送名劍的瘋子?」 、「可不是,據說他手中的承影劍,就是用這法子騙來的!」
祿崇離猛地站起身來,快步走到窗前,樓下,一個白髮蒼蒼的道人正搖搖晃晃地走進醉仙樓,身後跟著一個少年。
二十年過去,那道人的容貌竟絲毫未改。
祿崇離深吸一口氣,提起劍匣下樓。
樓下大堂中,道人已經在跟人賭起來了,賭注正是那少年腰間的一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鐵劍。
「且慢!」祿崇離走上前,「道長,可否讓我來與這位小友一賭?」
道人回頭,醉眼朦朧地看了洛白衣一眼,咧嘴一笑:「這不是崇離小友嗎?好久不見了。」
「師父。」祿崇離躬身一禮。
「師父?」少年驚訝地看著兩人。
道人擺擺手:「無妨,你們賭就是了。」
祿崇離轉向少年:「小友,可敢與我賭一局?」
少年警惕地看著他:「賭什麼?」
「賭三年光陰。」洛白衣微笑,「你若輸了,隨我習劍三載,你若贏了,我這九十九把名劍任你挑選。」
少年的眼睛亮了:「當真?」
祿崇離取出三枚銅錢:「比誰擲出的字數多。」
少年毫不猶豫地點頭:「好!」
祿崇離將銅錢遞給少年:「請。」
少年接過銅錢,用力一擲,銅錢在地上轉了幾圈,停下。
「三個字!」少年興奮地喊道。
祿崇離平靜地拾起銅錢,手腕一抖。
叮叮叮。
三枚銅錢齊齊立在地上。
「不分字背。」祿崇離說,「我輸了。」
少年呆住了:「這…這怎麼可能?」
一旁的道人哈哈大笑:「總算想通了?」
祿崇離看向道人:「徒兒明白了,當年師父那一局,根本就沒打算讓我贏。無論結果如何,師父都要收我為徒,而今日這一局,我也是一樣的心思。」
道人點點頭:「不錯,習劍之道,重在堅持,賭局輸贏,皆是虛妄。當年為師以賭局引你入道,如今你也要以相同的方式延續下去。」
「可是師父,承影劍…」
「那把劍,本就是你的。」道人笑道:「為師不過是暫時保管而已。」
說著,道人解下腰間長劍,遞給祿崇離:「拿去吧!這二十年,你早已經過了千百次的磨礪。承影劍認主,向來只認定有大毅力、大氣魄之人。你四處搜集名劍,研究劍道,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?」
祿崇離接過承影劍,只覺一股清涼之意透過劍鞘傳來,與二十年前初次觸碰時的感覺截然不同。
這一刻,他終於明白,自己這二十年的追尋,歸根結底,是一場修行。
「那麼,」他轉向少年,「可願隨我去習劍?」
少年猶豫了一下,鄭重地點頭:「願意。」
道人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外,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:「記住,世間萬事,皆是一場豪賭,賭注不在輸贏,而在你願意付出多少。」
祿崇離望著道人遠去的背影,喃喃自語:「原來如此。」
這一日,江湖上多了一個傳說。 那個瘋狂搜集名劍的劍客,終於明白了自己追尋的是什麼,而一場看似荒誕的賭局,就這樣一代代傳承了下去。因為有些事,值得你押上全部身家。 有些緣分,值得你豪賭一場。至於輸贏,其實從來都不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