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龍塔頂，風雪呼嘯，白帝周炎盤膝而坐，衣衫簡樸，面色平靜，塔內的燭火閃爍，在寒冷的夜裡顯得孤單而脆弱，他的眼前，是一幅女子的畫像，畫中女子眉間朱砂如火，眼神婉轉，似含無盡柔情，即便是在蒼白的壁面映襯下，她的顏色仍鮮明如初。這是周炎稱帝十年的最後一夜，也是他人生的終點，他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，但目光依舊緊盯著那幅畫像，嘴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。
「終究，我還是來陪你了。」他低語，聲音如雪落無痕，隨著生命的最後一縷氣息消散在空氣中。
十年前，周炎還只是江湖上的一個草莽英雄，他那時候在江湖上無名無姓，背負著家國破碎的血海深仇，憑藉一腔熱血投身起義，逐漸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，然而，無論他如何功成名就，內心始終無法忘懷那個名為沈嫣然的女子。沈嫣然是前朝敬帝的最後一位貴妃，傳聞她傾國傾城，不僅美貌絕倫，還擅長琴棋書畫，深得敬帝寵愛，然而，她的名字並不僅僅因美貌流傳，更因她曾在戰亂中獨自勸阻六軍，力保百姓免於屠戮。周炎與她的相識並非在深宮，而是在亂世之中，那時，沈嫣然為保城中百姓，孤身前往叛軍營地談判，正好撞見潛入營中的周炎，兩人在風雪中相遇，沈嫣然的冷靜與智慧讓周炎動容，而沈嫣然也看到了周炎眼中的不甘與堅韌，從此結下了無法解開的情結。他們在亂世中並肩作戰，彼此吸引，卻無法逾越身份與命運的鴻溝，沈嫣然終究未能脫離皇宮，成為了敬帝的貴妃，而周炎則走上了以血染江山的道路。
周炎篡位成功的那一天，血色染紅了宮牆，他站在高處，俯瞰這座已經易主的皇宮，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，他贏得了天下，卻再也無法擁有沈嫣然。沈嫣然在宮變中選擇自盡，當周炎帶兵闖入敬帝的寢宮時，只看到她倒在血泊中，眉間的朱砂在燭光下顯得刺目，她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宮中數百人的安危，卻也讓周炎的心如刀割。
「沈嫣然！」周炎跪在她的屍體旁，緊緊攥住她冰冷的手。
那一刻，他突然明白，自己傾盡天下，不過是一場空。
自沈嫣然逝去後，周炎放棄了皇宮內的一切華麗宮殿，他下令將所有敬帝時期的奢華建築一一拆除，唯獨保留了一座九龍塔，他在塔內頂層的石室中，將一位能工巧匠召來，依據記憶畫下了沈嫣然的容貌。畫像完成後，周炎終日與它為伴，他在石室中靜坐，仿佛那幅畫是他僅存的救贖。畫中的沈嫣然笑容淺淺，眉間的朱砂依舊動人心魄，讓他恍若回到了那個並肩看星月的夜晚。
「若能重來，我一定帶你離開宮牆，與你共度此生。」他經常對著畫像說道，但回應他的只有寂靜。
十年如白駒過隙，周炎將自己封閉在九龍塔內，外界的戰爭、陰謀與政局動蕩對他而言已毫無意義，這一天，雪夜籠罩，他終於感覺到了生命的盡頭。塔外風雪大作，宮人本想入內服侍，卻被周炎拒之門外，石室中，燭火搖曳，周炎撫摸著畫像的邊框，感到一絲溫暖。
「嫣然，今天我來陪你了。」他靠在畫像旁，閉上了雙眼。
就在他氣絕的那一刻，一顆流星劃過天際，閃耀得猶如燭火的最後一跳，塔內的燭火隨之熄滅，而畫像卻散發出一絲淡淡的光芒，彷彿畫中之人也感應到了他的離去。
九龍塔從此成為一座禁地，任何人不得靠近，民間流傳著無數關於周炎與沈嫣然的故事，有人說，他們的靈魂已隨那顆流星一同消逝，也有人說，他們的愛化為永恆，存在於畫像之中。數百年後，一名旅人登上荒廢的九龍塔，無意中發現了塔頂石室中的畫像，畫像已然斑駁，唯有女子眉間的朱砂仍舊鮮紅如初，仿佛在訴說著那段早已被歷史湮沒的愛恨情仇。
那一天，風過天地肅殺，旅人凝望著畫像，彷彿聽見了兩個聲音在低語：「覆了天下又如何，這一生，我只為你傾盡繁華。」
故事終。